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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 涌丨丰饶原野的佩剑诗侠——龚学敏生态环保组诗赏析

2021-12-01 15:16:08 信息来源: 编辑:易陟

【龚学敏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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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学敏,四川九寨沟人。1995年,沿中央红军长征路线从江西瑞金到陕西延安进行实地考察并创作长诗《长征》。已出版诗集《九寨蓝》《纸葵》《濒临》等,以及李商隐诗歌译注《像李商隐一样写诗》。《星星》诗刊主编,四川省作协副主席。

金钱豹

1970年代,县供销社收购站墙上一直挂着一张从农民手里收购来的金钱豹皮。

———题记

来吧

前世的霰弹被我开成了满身的花朵。

铁在风中疾行,村庄在我身后一点点地迷路

青冈树冠腐朽的气息

用铁的速度弥漫。

黎明与黄昏缝在一起

人迹成为间隙

成为我遗产中无力的红色绝望。

我把铁种在地上,发芽,生长

村庄在树荫中苍白,唯有遗憾。

我把铁攥在皮毛的拳中奔跑

奔跑的距离,决定铁的长度

我越快,铁就越慢

村庄留给自己腐朽的时间就越长。

我用铁奔跑的速度划出的线,钓鱼

森林的餐桌被天空的白布裹胁

饥饿的鸟鸣。我浑身的钱

成为村庄飞翔的诱饵。

来吧

霰弹的花朵,已经把我招摇成

最后一面旗帜,一个被钉在墙壁上的

动词。

《星星》主编龚学敏,是一个含英咀华地吸纳并消化了中西诗艺的精髓的当代诗人,他可谓与时俱进,站立大地,头顶蓝天,面向大海,背靠大山,其诗作从形式到内涵都是名副其实的现代人的现代诗,与人心绝无疏离,与时代绝无代差。

在当下,写一组生态环境保护的主题诗,当然是一个异常沉重的话题,龚学敏肩霜袖风,怆然拔笔为剑,慷慨歌吟,心弦激越又曲曲不同,其声线缠绕与承载的歌句,分别是悲壮,悲痛,悲悯,悲切,悲号,大善之心,大悲之歌,与其说诗眼绽放诗思,不如说泪眼喷冒泪朵。

《金钱豹》展示的是一只珍稀动物被枪口瞄准,被霰弹痛击,尔后疲于奔命的最后时光,间或是亡灵的诉说,但它不是那类丧魂失魄的仓惶,豹皮,豹心,豹胆,豹魂,既是痛不欲生,也保存着一股轻不甘易就范、拒绝忍辱偷生的霸气和孤傲,诗句带给人的是一幕接一幕的残暴杀戮与一个接一个的心灵震撼:“前世的霰弹”开成了“满身的花朵”,“黎明与黄昏缝在一起”,抖落霰弹的豹的心念令人动容——“我把铁种在地上,发芽,生长,村庄在树荫中苍白,唯有遗憾”,它对宿命的一击无可奈何——“我把铁攥在皮毛的拳中奔跑”,而它无力抗衡的最终结局,真是肉跳心惊——“霰弹的花朵,已经把我招摇成最后一面旗帜,一个钉在墙壁上的动词”,而这个“动词”树冠状的旁生枝桠、多维辐射,不甘,不堪,不忍,不齿,不服。再把注意力回到诗人题记中所包含的“潜台词”,收购站的职工为什么要把豹皮钉在墙上,是象征珍贵、威武,还是征服?诗人心中,这无疑十分残忍且嚣张的一幕,豹作为一种珍稀动物,与良善的人们共患难,在“浩劫年代”遭遇了一场劫难。

一组诗,每一首都贯穿着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性,紧迫性,其主题词无疑是“善待,善待,再善待”。诗人毕竟是中国诗坛的一线骁将,他不屑加盟“口号立诗”的粗放经营与哗众取宠的低俗笔墨,他以不怯与“先锋派”“现代派”“荒诞派”等诗林豪杰比试招式并见证一副剑胆琴心,如飚风电闪般去展示豹目喷火、豹心流血的“意识流”和远近转换、仰俯交替的“大特写”,猎杀者盯住“浑身的钱”穷追不舍的贪婪与痛下毒手的血腥,豹夺路而逃的自救与宁死不屈的血性,匡赞一道自强不息、虽败犹荣的生存正义,“悲”与“壮”书写的“双柱”,支撑起一块醒目的“警示牌”,豹可以说:NO!义愤填膺的人呢?

这一首爱憎分明的诗作,枚枚“动词”都直接或曲折地指向那张“钉”在墙上的豹皮,兼具豹的祭文和杀戮者的檄文,它将在时光之柱上昭显褒与贬的“双重价值”,既灼灼刺目,也熠熠生辉!

乌 鸦

天空仓促的句号。

大地沦陷在羽毛们没法甄别农药

的黄昏。

栖在用来上吊的核桃树上

让绳索套在一条路的提心吊胆处

直到农田边的小学

唱腔样的朗诵

被记忆的刀

把树刻成天空的裂纹。

乌鸦的黑色不敢出声

田野寡淡得只剩一粒哑巴着的盐。

冬日闲田上生长的黑庄稼

被农药的镰刀一茬茬地收割。

农药的爪击败壤,击败壤隔代的遗传

和扶不起来的江河水。

视野被近视的喷雾器越写越小

拄着时间药味的拐杖

老迈的成群的乌鸦,被打成天空的

霰弹

阳光透过天空乌鸦的洞

观测夭折的温暖,和挂在核桃树上的

自闭症。

爬在天空上的药粒,像是悬壶

等着有人,用来济世。

《乌鸦》写出了世纪之痛,开句便引起悬念:“天空仓促的句号。”那“句号”是什么呢?——是象征不祥的乌鸦。一支诗笔,流血,滴泪。大地沦陷在“羽毛们没法甄别的农药的黄昏”,栖在“用来上吊的核桃树上”,冬日闲田上“生长的黑庄稼”,“农药的爪击败壤,击败壤隔代的遗传和扶不起来的江河水”,“视野被近视的喷雾器越写越小”,连光明都受阻——“阳光透过天空乌鸦的洞”,那阳光是征战,还是逃逸?扭转危局,否极泰来,可期待吗?尤其是最后一句,诗人无比遗憾,无比期待:“爬在天空上的药粒,像是悬壶等着有人,用来济世。”嵌在诗行中的一个“等”字,苍凉又焦灼,冒出一团越烧越旺的鄙夷“乌鸦”的怒火,写实亦写透了一个人和整个人类的面临困境,以及对救赎行动的火烈激赏,与真切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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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学敏在田间

麻 雀

成这冬天,农药结冰时的花朵。

盲人们的冬天很厚,是铺天的褐色

一直宽阔的田野

人们在大地上给生活制造树杈,一抬脚

就会碰见麻雀孵出的胆怯。

会飞翔的皮肤,一片片地消逝

收割完庄稼的田地透着心地凉。

时光逼仄,已经胆小到把爪和心脏捆在

一起颤抖。

这大地的预言,是长满咳嗽的天空

吐出的浓痰

从一片雪跳到另一片雪

直至,落于尘嚣。

我怀中的雀跃,被黄豆状的霰弹击中

如同大地

名词尚存,庄稼们老得已经不能

成为自己的种子。

《麻雀》的诗味,悲悯,悲惶。当农药成为绽放的“花朵”,那么,麻们“会飞翔的皮肤”便“一片片的消失”,时光逼仄,那些“孵出的胆怯”已经“胆小到把爪和心脏捆在一起颤抖”。诗人忧郁地向天与地索答案,心思却愈发沉重:“这大地的预言,长满咳嗽的天空吐出的浓痰”,悲恻俯视一番大地,难免感慨不已:“名词尚存,庄稼们老得已经不能成为自己的种子。”诗心,实为人心;诗意,实为人意。雀犹如此,人何以堪?诗人的忧患意识倾泻如泪,浸透诗行的每一枚文字,无须旁人多嘴插话,累赘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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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学敏在萧关

大地沉寂,唯有风在刺探天空的秘密

麝是一声唿哨

惊醒一群风,和人们携带的子弹

跛腿的河被对岸摔死在春天的

门槛上。

麝惧怕泄密的风,商标贴在人心的

左边。路越来越狭窄

人心的壁越来越厚。

大地用长出树的骨头

敲打天空的鼓,直到河流转世

人心已被商业拽到算计处。

麝跑成一杆枪,麝香的红缨

让自己和大地一同醒目

一起致命。

空气一样稀薄,率领大地飞翔的麝香

成为一颗子弹

被风追杀。

如果比风快,大地便在奔跑中消失

如果比风慢,便是与风一同

击中已经瘫痪的大地。

麝携带稀薄的黄金在大地的纸上亡命。

麝,别称原麝、香獐、山驴等。诗人笔触郁悒、沉滞、不安,好像在人前坦露一道心灵的恻隐:“麝惧怕泄密的风,商标贴在人心的左边。路越来越狭窄,人心的壁越来越厚。”麝属灵兽,自带珍稀,无奈“人心已被商业拽到算计处”,它疾奔躲避狩猎却跑成“一杆枪”,“麝香的红缨”无可救药的“醒目”“致命”,即令跑成“一颗子弹”,岂能凭一己之力打破“风追杀”的定数?只落得“麝携带稀薄的黄金在大地的纸上亡命”的下场,这当然归咎于人性的异化,劣化,毒化。这首诗仿佛从一粒滚出眼眶的热泪中破珠而出,炸裂作粉末状的悲愤,向世间诉说阴森枪口所强加“亡命者”的不义,不公,不幸,诗人高贵的眸光中露出一抹冷峻锋利的莫大鄙夷!

水 母

那些消失的浪花,是大海蜕去的皮。

体温日渐升高

大海开始眩晕

与呕吐在沙滩上的油沫,橡胶,铁桶

有机物的残骸

以及半死不活的传闻,一道成为孤儿。

天空脸色苍白,怀揣大海间歇性的

心绞痛,把时间锯成一个个遗弃的

白色塑料袋。

我只是大海不经意间说错的一个句号

与白色塑料袋,成为姊妹

遗在天空与大海用玻璃碎片哭泣的沙滩上。

这首诗,宛如一声冒出哽咽嗓门的悲号。水母,原本是水生环境的浮生物,在此已沦为不堪入目的大片垃圾的代名词,诗行如同实物取证一样,去揭发般般劣迹,桩桩罪行,以脏不可言、惨不忍睹,来唤醒不敢抱以乐观的人之良知,一位诗家几近无语,失声,恰似伸手扯下一片比夜色更深的漆黑,仰视苍穹,祈祷着晴霞万朵的黎明。此时,无声胜有声,诗人愤慨难抑掷笔而去,丢一个背影凸现蔑睨,反弹出万钧力道:“还世界一域干净,还人间一个美好!”

【本文作者简介】

蒋涌,实力派作家、评论家,已发表各类文学、评论、新闻作品近四百万言,作品多次获得全国、省级文学奖项,著有散文随笔《清流》、评论《富顺才子评传》、长篇小说《穿云鸟》《荒墟与虹》等,众多作品被收入各类当代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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