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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与时代叠合而成的正义书生^——蒋涌长篇小说《荒墟与虹》主人公匡望平的形象解析

2022-08-04 21:05:19 稿件来源: 编辑:朱丽责任编辑:张萍

《荒墟与虹》是自贡实力作家、评论家蒋涌的一部反映现实题材的长篇小说,也是其获“中国知青作家杯”全球征文一等奖的长篇小说《穿云鸟》的姊妹篇,由重庆出版社2022年5月出版发行。

小说通过对20世纪80年代前后川南沱江边江阳县域发展与变革的全景式描写,将读者带到改革开放的时代大潮中,随着作者的笔触进入江阳县城、青岩公社等社会场景,历经恢复高考、经济转型、包产到户、思想突变……让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可以说作品充分表现作者对人生、对时代的深度认识以及哲理思辨。总览全书,立意高远,内容丰富,情节紧凑,形象饱满,不乏可圈可点之处。笔者试图聚焦小说主人公匡望平,通过对其典型形象的解析,从中解读作者的创作旨意。

一个自卑孤傲、拒绝平庸、憧憬美好的正义书生

匡望平是小说《荒墟与虹》的主人公,也是作者精心塑造的艺术形象,更是作者内在精神的外化结果。匡望平本姓匡,因为父辈的一些历史原因,让他从小备受歧视和排挤,因而对父亲满腹怨愤,便自作主张,在办理户籍迁移时着意去掉“匡”姓,易名“望平”,从中我们可以窥见主人公内心那种不服、不甘、不屈的性格。

通览小说,不难发现作者将自己对理想人格的寄望投射在望平形象的塑造:干净做人,做一名尘世中温良自持的“正义书生”。“书生”一词在现代汉语语境中一般是指“读书人”,诗人谢冕在他的《读书人是幸福人》中说道:“我常想读书人是世间幸福人,因为他除了拥有现实的世界之外,还拥有另一个更为浩瀚也更为丰富的世界。现实的世界是人人都有的,而后一个世界却为读书人所独有。”著名历史学家章开沅也认为“读书人是民族的精英,是社会的良心,陶铸国民之魂,首先要陶铸读书人之魂”“真正的读书人不能只是一个读书多的人,他必须具有独立精神和原创能力”“一个民族,只有拥有许许多多这样真正的读书人,她的思想才能永远先进,她的心灵才可能永远年轻,她才可能永远立于世界民族前列”。

在小说中,望平的确是一个本色地道的读书人,不论是古典诗词还是中外名著,望平都能出口成章、信手拈来,可谓饱读诗书,尤其难得的是望平有着读书人该有的独立思考和原创能力。喜欢读书的望平,从小学到中学成绩都是佼佼者,但是因为有一个当过远征军的父亲,望平却常常被排挤、被打压,没能进入自己理想的大学深造,只能以名不见经传的专科生进入职场。当了一年的教师后,他被“组织”选中,在一般人眼里从此他可以平步青云,施展抱负,却不料被“安排”到离县城最远的青岩公社,负责计划生育工作。后来虽然回到了县委宣传部,本职工作也只是为在职干部讲政治理论,这个“书生”似乎总是事与愿违,处处被动,受制于人,徒有一腔抱负却郁郁不得志。

“自卑”和“孤傲”并存,是望平性格最为突出、鲜明的特征,也是小说创作的一大亮点。望平的“低到尘埃中”的“自卑”与生俱来。因为父亲青春时期弃笔从戎的人生抉择,被世人视作政治上的“失误”“失足”,在那个非常年代,遭受着世人的白眼与排挤,作者给主人公取名“望平”,或许寄意“渴望公平”,也是那个年代同一类人心灵的呼唤和呐喊。“自卑”与“自傲”是人类性格的两个极端,望平明白“自卑”的“原罪”,所以节制;但他又不舍“自傲”的心志,所以选择以自我完善的方式去追求“个人素质的现代化”,并锲而不舍的去实现它。在各种打压、歧视、不公的生存环境中,拒绝平庸、不甘落后、渴望上进、追求高尚的望平,“一默如雷”的静谧中提升与拓展自我的精神维度和做人境界,并用不断的阅读、思考与探索,去回应“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去平息内心的风暴,去化解岁月的蹉跎,去抗衡环境的挤压,正如弗兰西斯·培根《培根随笔·论读书》所言:“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聪慧,演算使人精密,哲理使人深刻,道德使人有修养,逻辑修辞使人善辩。”望平作为一个早行人,他在知识中获得力量,自然比一般人更聪慧、通透,当然也借此支撑一份心灵中的无言“孤傲”。

正义书生是复合着时代与个人特征的典型形象

文学形象是读者在阅读文学言语系统过程中,经过想象和联想而在头脑中唤起的具体可感的动人的生活图景,文学形象具是主观与客观的统一、假定与真实的统一、个别与一般的统一、确定性与不确定性的统一。

文学典型是文学形象的高级形态之一,它除了具有一般文学形象的特征外,比一般的文学形象更富于艺术魅力,表现出更为鲜明的性格特征。作为文学典型必须具有的美学特点:特征性和艺术魅力。

笔者认为,匡望平可以称得上文学典型,在他的身上复合着时代与个人的特征,具有较强的艺术魅力。

1.望平的个体特征和时代特征叠合

所谓特征即“组成本质的那些个别标志”,是“艺术形象中个别细节把所要表现的内容突出地表现出来的那种妥帖性”。特征具有两种属性:一是它的外在形象极其具体、生动、独特;二是它通过外在形象所表现出来的内在本质又是极其合理、深刻、丰富。

作为艺术典型,望平身上的特征非常明显、突出。第八章《一枚过河卒》,讲述了望平阴差阳错来到青岩公社的戏剧过程。在一般人看来,一位中学教师跨入县委大门,从此就如“鱼跃龙门”的身价倍增,能大展鸿图,不料却从“高潮”反转为“低潮”,他被“安排”去离县城最远的青岩公社,而且是负责抓令人头痛的计划生育。早已习惯“逆来顺受”的望平放弃了一切注定徒劳的个人努力,默默地“认命”,决心去经历和承受无背景、无后台、无人脉的“卒子”需要经历且必须经历的那场“宿命”,服从“棋手”不可抗拒的“摆弄”,并且“卒子”一开始就注定无“退路”,唯有不计成败的“一往无前”。

拒绝生命的平庸,不甘落伍于时代,渴望成为一个有素质的“新人”,以及进入某种属于“个人梦想”的“佳境”,所有这些都驱使望平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坚毅、坚韧、坚持、坚贞的“自我救赎”,他与关校长之间的一段对话便是他内在性格的显现——“既然你说我们都是书生,就无妨保留一份书生意气,去追求书生正义和书生理想,干干净净立身处世,问心无愧地度过一生。不过,书生意气并非是书呆子的迂腐行事,书生正义也不是不重尊他人的故作清高,书生理想也不是陶醉自娱自乐的世外桃源,以及那类画饼充饥、望梅止渴的一种幻觉。”在此,作者借望平之口,说出了正义书生的心里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北宋儒学家张载的《横渠语录》,被当代哲学家冯友兰概括为“横渠四句”)不仅是望平的理想,也是中国历代知识分子的共同愿景。

第十章《让咸鱼翻身》写县委书记章春和、县长黄河清等人到青岩公社调研联产责任制落实情况,公社副书记郭同力与生产队长卓家文配合默契,让领导看到了农民在实行了联产责任制后激活和焕发出的主动性、积极性以及所伴生的劳动果实和导致的村野巨变:家家户户柜子里的黄谷,围包里的红苕,墙壁上挂的干苞谷,圈里拱食的肥猪,院坝里跑来跑去的鸡鸭。众所周知,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正处于改革创新的关键期,“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主旋律逐渐取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震天口号,人们都怀着急迫的心情去迎接一个改变命运、改革创新的大时代,面对这些变化,多数人来不及思考便被裹挟进滚滚的时代洪流,他们中有的幸运地脱颖而出成为一代骄子,有的则遗憾地被远远抛在向前疾驶的车轮后面。新四军老战士蔡华没有像一般人那样过分乐观地欢呼雀跃,沉醉于温饱无忧的好年景,享受“小富即安”的新生活,而是对即将到来的社会变革进行一番理性的深度思考:“尤其是我们国家刚刚经历过一场十年浩劫的折腾,人们思想、道德的重建的使命还处于进行式,远远还没有完成,而改革开放已经时不我待,以后会不会变得过于现实、过于功利?当利益的洪水咆哮而来,损人利己的极端个人主义得不到压制,我们的先辈所具有的理想主义、集体主义精神得不到守护和发扬,整个社会都信奉‘金钱至上’的拜物主义,那该是一笔多么昂贵的代价呀!”在“一切向钱看”的时代语境中,蔡华大姐的冷静、睿智非常难得,也给年轻的望平以深刻的启迪。

拒绝平庸、追求新生的望平,在蔡华大姐、郭同力书记等人的影响下,逐渐走出顾影自怜的狭窄,在时代巨变中滋养出与时俱进的书生意气、书生正义,在他的身上汇聚了那个不平凡的年代一群(或一代)勇于思考、善于思考的知识分子特点,具有那个年代把个人命运和国家前途紧紧系在一起的充满血性温良的“书生正义”的共同特征,它不仅仅是个人特质,也是一种值得回望的时代流行色。

2.作为文学典型的艺术魅力

文学典型的艺术魅力,应当是来自性格显示出来的一种生命的魅力。这种“生命的魅力”首先在于典型人物的生命所呈现的斑斓色彩,即性格的丰富多彩。文学典型的艺术魅力还来自于典型形象所显示的灵魂的深度、厚度、温度、亮度。作为文学典型,望平所具有的艺术魅力,主要可从三个方面理解:

第一,望平形象以艺术语言,诠释和传递了当代人解放自身和改变现存秩序的人生诉求。从小背负着沉重“血统”压力的望平,内心最渴望的便是自身的解放,这个解放包括“身”与“心”合二为一“灵与肉”的救赎与解放。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走路,去生活,进自己喜欢的大学,读自己心仪的专业,追求自己的人生幸福,与自己喜欢的姑娘厮守终生,投入自己所热爱的职业生涯。望平改变现状的途径是通过考研究生,当然通过他的努力最终被黄河大学录取,进入了更高一级精神层面和更为优越的生存环境。笔者认为望平成为研究生,他的初衷不仅仅是与他心爱的姜小白比肩般配,更是一种社会存在的自信显现,以及个人价值的自我实现,证明自己,突破自己,实现自己,这是一种能够唤起众多心灵的时代弦歌,也是20世纪80年代最鲜明、最本质、最动人的时代特征,是每一个现代人提升自我精神追求的实现方式之一。

第二,望平形象以灵魂坦露,显现出当代历史的真实度。望平的灵魂是干净的,也是真实的。尽管他处境卑微,却从不自践。对他人的攻讦、际遇的不公,望平虽然愤愤不平,却从不“以恶抗恶”“以毒攻毒”,他总是用善良勤奋来优化自我,回答他人。生活中诸如云南老兵寸草、新四军战士蔡华以及望平的母亲等人,给予望平的人生指导和及时提携,这也是20世纪80年代人与人之间真实的情感再现。

第三,望平形象由表及里的性格和灵魂,符合当代读者怀抱的审美理想。望平形象是作者用现实主义手法创造的具有理想主义色彩的人物形象,是作者的感性和理性融为一体的艺术结晶。望平因家庭出身备受侧目,道路坎坷曲折,这是作者及其同代人的共同际遇的真实写照。当然,社会也不是一片漆黑、冰冷,我们每一个的生命线都缠绕着光明的丝缕和黑暗的丝缕,虽说有彭大贵这种行为武断、行事极端的极左人物,但更多的是像寸草、蔡华那样历经磨难却依旧胸怀宽广、心地良善且睿智通透的“过来人”,还有类似傅旦、姜小白这样的聚美貌与才华于一身且善解人意、推己及人、可共忧患的世路知己。不甘平庸,努力上进,渴望高尚,追求美好,望平所散发出来的芳馥四溢的灵魂信息,符合读者对于人物形象的审美理想。

“荒墟”与“虹” 留给读者的思考空间

《荒墟与虹》是用传统的现实主义手法创作而成的,但作者在给小说取名时却选用了“荒墟”与“虹”两个色彩鲜明、对比反差强烈的暗喻意象。笔者理解:荒墟即荒芜的废墟,暗喻主人公所处的时代和个人际遇经历过一段不堪回首的黯淡岁月,那些坍塌的偶像,荒芜的废墟,作为过往遗迹不仅至今残留于作者也残留于读者意识深处,属于历史进程留下的群体记忆;虹即天空中的彩虹,既在天幕,也在心幕,暗喻理想、希望、未来等。无论置于身后的“荒墟”有多么广大、多么沉重,“虹”却始终在前方召唤你,等待你,生活因“虹”升起期冀,有盼头,有奔头,有活下去的勇气与力量。

文学活动,是一种人与世界互动的精神活动,因此,人是文学活动的出发点和归宿点。人的生活活动是文学活动的前置条件。世界、作者、作品、读者,“四个要素”在文学活动中构成相互渗透、相互依存的关系。《荒墟与虹》的作者基于现实生活写出了自己对世界的认识,用匡望平形象传递出20世纪80年代初期中国社会翻天覆地的可喜变化,透过时代多棱镜带给读者多层面、多维度的印象与启迪:望平的“自卑”性格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当时社会投映的结果;望平的“孤傲”显示了传统知识分子怀才不遇、洁身自好、不甘沉沦等与命运博弈的个性特点。望平最终能够成为黄河大学的研究生,除了他本人好学上进,更得益于大时代的包容与接纳,如果没有四十多年前的那场激荡心灵的社会巨变,也就没有望平们“咸鱼翻身”的时来运转的宝贵机遇。在中国文化语境中,个体的命运总是与集体的命运紧密相连,水乳相融,二者相互间的依存关系断然不可割裂。

古人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诗无达诂”。只有经过读者阅读鉴赏,作者创作的文本才能实现价值。笔者作为一名读者在阅读完长篇小说《荒墟与虹》后,对其人物形象的塑造、故事情节的讲述、社会环境的描写进行通观,认为该作品有很多亮点,是近年来地方文学创作中的成功之作。

当然该作品并非完美无缺,如人物对话描写中,无论是望平还是寸草、蔡华等形象,其话语风格显得过于知性、智性,哲理色彩过浓反而有损作品的真实性、客观性,甚至给人留下几分“说教”的印象。其次,对于地处沱江边的江阳县虽有一定的环境和景物描写,但是如果能将更多的带有地域色彩的历史文化、民间故事、传说轶事等内容植入小说中,相信作品会更为厚重丰满。  

蒋涌呕心沥血三载,为读者奉上的《荒墟与虹》浸透作者几十年的人生体验,是当代乡土文丛中难觅的现实主义题材佳作。作品塑造的匡望平形象,有血有肉、立体饱满,是20世纪80年代初期“正义书生”的真实写照,他身上那些性格特征:卑微孤傲、拒绝平庸、不甘现状、渴望高尚、追求知识、憧憬未来等等,反映了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的共同特征,因此,望平形象具有较强的典型意义。

作者简介:

王余,女,1963.09出生,籍贯重庆。现为四川轻化工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硕士导师,自贡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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