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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浩丨《草树》的语式

2022-10-23 09:57:25 稿件来源: 编辑:高艳责任编辑:杨璐

我称马平为“马哥”,以前并未细想,《草树》一读,恍然明白,马哥太像个哥了,其语式腔调,其情思意蕴,都像自家的大哥。不紧不慢,似远实近,其力道似绵软而实无尽。生活中,马平说话就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波澜不惊,语调平缓。

《草树》就是这种平缓,言说似乎有些絮叨,有一搭无一搭的,这种开言可以从任何地方入手,也可以随便在哪里转个弯,扯出下一个话题,然后又在某个时候把话题扯回来。一切都显得很自由、很自然,围炉夜话式的絮叨。比如《草树》就从田埂说起,这在农村是最常见的事物,哪个人会防备呢,会不接受呢。可他并不是废话,由田埂就引出了田、水田、冬水田,这就完全进入了他的言说语境,他的生活圈子里了。这是自由遐想,自由思考,自由情感,一切言说如云中风筝,似有线,似有影,而它们也不知啥时已幻化成云朵自由漂浮,成了景致。你看,由田到田里的稻谷,再到谷草,而这“谷草一路走过来”,从“绾草”“丛草”“翻草”“收草”到“旋草”,最后才是收尾到了题目那“草树”。这种语式,不知其所起,不知其所终,从栽秧、收谷到谷草草树,一回头其实已说了不少的话,装了不少的事了,只是不知不觉罢了。这语式看似漫天撒网,其实所说的都是人,是人的生活劳动、情感世事,那些乡土记忆、历史积淀、人情世故、冷暖体悟,都已熔于一炉,但一路说来都是绵软 活,入口即化的,毫无骨鲠生硬之处。

《草树》的情并不外露,由情丝一缕两缕,只是微风细雨燕子飞,到情感如水雾氤氲,再到情怀醇厚醉倒,真挚而自然,皆由物而生、随事而长。而其意洒脱自由,也不仅是思乡怀古,也不时冒出无羁的思索,比如冬水田与老黄牛,“水田,春播夏长秋收,为什么偏偏要拿它没有作为的那个季节来命名呢?”山野事物,寂寞记忆,落拓往事,一片散珠更与何人说,然而就在这些物事人情中,化意为象,连而成境,竟成气候了。这腔调是意境的外化,是情感和意象的表皮。

腔调是表皮,然而美人在骨不在皮;腔调的背后是人,是人的主体性,这人有绵绵不绝的底蕴支撑。其腔调是不紧不慢,似有似无。固然言有所指,却只是转轴拨弦三两声,尚未成曲调,但已见起势之轻盈,气度之浑厚。马平的腔调自有一脉元气在,睥睨天下如无物,自成体系,封闭自足。不管他写什么,最自如的始终是故乡记忆中的那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这种记忆给了沈从文的湘西傲骨,给了汪曾祺高邮乡愁乡韵,马平的川北记忆正是如此。在这些根据地里,万物有灵,万物有情,万物皆有故事。

《草树》不紧不慢的语言腔调中若有所思,如老僧禅语亦如道家之气,人情一张纸,一捅也皆能通。《草树》说草说树,终究是说人,随着人间万象的展开,其主体性也不免随之摇曳而多姿起来,叙述主体调皮的性情不时蹦出。如“老黄牛请让一下,田埂上来人了”,分明是自己的叙述要换叫,却喊老黄牛让一下。《草树》的意趣到处可见,又如分明是要骂占便宜的偷谷草之人,却是指桑骂槐“要是没有一个态度,人家会以为你好欺负呢。那就骂谷草好了,个个不得好死。小草人挨了骂,谁都不会吭声。”固然是人情一捅就破,可这一捅里却有曼妙诗意,也有淳朴乡情,甚至还有山野智慧。同样还有乡野口舌辩诘,“牛都没有意见,你哪来那么多意见!”乡人间的调笑无影凌空而来,却如飞来峰一般天工造化,自然妙绝。

前述的“骂草人”“牛没意见”皆是调皮机趣,收束的草树之梦更是庄生梦蝶,“我刚在床上躺下,就有草树从下方长了起来,拱翻了悬空的地板。我赶紧从梦中醒了过来,倾斜的床就回到了原位”,草树梦马生抑或马生惊梦,而别墅幻化成草树,“我却看不见田埂在哪里”,正是神来一笔如裂帛,收束处意趣升华延展至言有尽而意无穷。全篇随处的机趣让平实的语式腔调活泼跳动,老僧谈禅竟也春意盎然,内有风骨,而表皮更见气韵鲜活,这又是马氏文风之独特处。

一个作家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腔调语式,一旦找到便可自成一家、独具一格。自己的语式是自己风格的外在体现,也是自己主体性内在建构的成熟标志,而马平这种围炉夜话式的语式,更加自由,更加随性,如东坡乡贤所说“随物赋形”,一旦掌握,便可能如春水初起一发而不可收。

前有周作人的苦茶苦雨,亦有郁达夫的酸涩落寞秋意,诗到老成自然工,一旦会得其中意旨,便知无物不可入诗,《草树》在马平的散文写作中,正是这样一个自由的标志。这或许是他散文自成一家的标志之作,也可能是由此打开新的写作的自由之门。真挚情感,深邃底蕴,机趣活泼的行文,在信笔所至的风度中,其生活的自由、情感的自由、精神的自由,落实为写作的自由境界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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